白马饰金羁

停车场是AFD,同id名

【GB】新买的美男二姨太竟然是我那阴魂不散的疯批祖师爷

自由散漫风流颜控富商女主×清冷偏执阴魂不散师尊


  *为了让逆徒收心修行,本尊决定生个孩子拴住她。


——————

 

  “二姨太又打人了!!!家主,二姨太他他他.......他提着刀闯了过来.......”


  管家老徐扯着破锣嗓子由远及近地滚到内厅,我喝茶的手一抖,碧螺春泼到新裁的倒大袖旗袍上,洇湿了一团,没来得及擦,门口的花瓶就被踹倒。




  喀嚓一声,剩下的半杯茶水也全泼在了我身上,而身着宽松道袍的男人抚着孕肚,湿润的目光上下一轮,最后停到那团湿痕上,竟有些委屈惊诧地指着我问:“我不过是要见你一面,你竟这般害怕吗?都吓得尿.......”

  “你给我闭嘴,沈沅!”空茶杯扔到他脚边,我扯过外套系在腰上,这才重新坐下,抬眼望向不远处正垂眸沉思的清冷道君,稳住心神开口问道:“虽不知你前来为何,不过既是怀着身孕,就安心养胎。我赵舒笺权当做回慈善,帮你把这野种生下来,日后你去找你男人,路费不够也可找我来......”



  眼前一阵银光,话未讲完,我就眼见自己一缕鬈发晃悠悠飘落,而沈沅手里菜刀还未收回,手腕微翻,光滑的刀面正好映出我呆滞的表情。



  妈的。

  “沈公子,请上座!”

  起身、鞠躬、弯腰、斟茶,一气呵成。



  沈沅被我扶着手臂坐到桌前,眉头舒展,凤眼挑染出旖旎的霞色,唇瓣微弯,好似满山冰雪吹净,露出了深藏的春情来。

  他夸张地扶着腰,四个月的孕肚并不显怀,而沈沅又生得纤细,雪松似的脊背,玉白的肌肤衬出君子皎皎。外人搭眼瞧着,谁又能看出道君宽松袍子下正遮掩着欢情堕落的孽果。

  “阿笺,我的肚子愈发沉重了,你仔细着别再气我了......”



  沈沅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孕肚上,语气装得满是初为人父的紧张,但力气可不小,摁得我手背都有些疼,更惶逞孕肚都被压下一截弧度。



  “你的肚子里到底是谁的玩意?沈沅,虽然男子怀孕本就稀奇,但我留学时也见过国外一些学者在做这方面的研究,所以你如实告诉我,究竟是哪个野男人给你.......”

  “我说了我不是人!!我就是能怀孕,我想怀就怀!”


  沈沅面色骤然苍白,推着我的肩头,但又疼得使不出力气,身子软绵绵地倚到我怀里。




  不会真生气了吧?怎么又开始骂自个了?

  我赶忙环住沈沅的腰将他抱紧,呼吸之间铺满微苦的柑橘香味,他一捧绸缎似的青丝垂到腰窝,勾勾缠缠地黏在我的衣襟和颈侧。



  封建糟粕。

  下巴蹭了蹭沈沅柔软的乌发,我忍不住又笑了,心里补了一句:好漂亮的封建糟粕。



  前厅难得安静下来,沈沅双手攀在我肩头,长长舒了好几口气,眼尾的泪珠被逼回去。

他垂眸蹭了蹭我的额角,语气放得无奈又温柔,含着点泣音,柔软可欺地妥协:“阿笺,我不怪你忘了,但有一点,你得记着,”唇瓣落在了我的眉心,刺痛的感觉掀起一幕幕陌生的记忆。



  “师尊,若我不修道呢,做个凡人又有什么错?”

  “伪善自私,这就是师尊你坚守的仙门!”

  “他们要废你的灵根,夺你的灵器,师尊,我杀了他们好不好?”

  “师尊......我是不是要死了......死了就让我下辈子做个凡人吧.......”

  .........



  “阿笺,”眼睛被盖住,耳畔沈沅的声音一股清风似的荡净压抑的思绪,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喉咙哑得说不出一个字。


   你是不是阴魂不散呐,沈沅?


          “阿笺,我只想怀你的孩子........我只给你生孩子,好不好呀阿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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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我将沈沅从司令府请走后,第二天晨报的头版头条便是《风流姐儿虎口夺爱,娇蓝颜浮萍无依》。

  总结就是报童满街吆喝的那一句——“赵家大小姐色心大发,强抢民男啦!”

 



 

  外头闹得满城风雨,但我内宅里供着满口体统规矩的道君,想到在司令府被强买强卖那一幕,气得恨不得把沈沅捆了扔到拍卖会上出手完事。

  当然.......如果我能打得过他的话.......

  




  半个月前我刚接手家里生意,正琢磨怎么打入商会的核心圈层,结果刚巧了,张司令一张请柬邀我去赴宴详叙。

  张司令可是商会最初筹办的牵线人,若是能搭上他的关系,以后闵江一带我还不横着走?

  心里算盘打得响,我赴宴前还特意去曲云楼请了名角程老板一起去司令府,到时候小曲一唱、小酒一喝,那还不把这张司令哄成我出钱出力的好“达令”?

 



 

  路上我还美呢,结果刚到司令府,就发现别墅前冷清森严,两个壮硕的婆子一见我下车就立马架着抬到了后院,院子里阴风阵阵,唯有廊下挂着一串粘着喜字的红灯笼。



  娘的,这不能是结冥婚吧?!

  “婆.....阿婆,冒昧地问一句,府上司令去仙逝了吗?”

  我努力憋着眼泪,小鸡崽似的挂在两个婆子中间,尽量文雅地问候司令全家。

  “呸呸呸!我们司令好着呢,一口一头猪!”

  “哦,那就是司令儿子死了?”

  “嘿,就没见过赵小姐这么会说话的贵客........”婆子斜楞我一眼,表情一言难尽,最后停在了一扇贴着喜字的院门前,恭敬地弯腰上前敲了敲,而后退回来。

  不一会,门扉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黑洞洞没有一丝人气的院子袒露在我面前,婆子托住我软绵绵往地上滑的身子,终究不忍地安慰了一句:“没事,赵小姐,反正吹了灯,上的是个什么玩意都没差,去吧!”

 




 

  “没差你他娘的怎么不啊啊——”

  后脊梁被推了一把,我话没说完就听得彭一声门扉被摔上,黑漆漆的小院里除了屋前一棵红艳艳的石榴树,就只有窗边映出的一盏橙黄灯影。

  铭城春夜风吹得凉,我扯了扯旗袍下摆,心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冲进去和那玩意拼个你死我活。

  想定了之后,我气昂昂地走上前要踹门,但吱地一声,我刚抬起脚,屋门从里面被打开,橙黄的灯光折扇似的蓦然展开,而灯火中央,一个乌发半束的清艳美人定定地望着我,眉眼冷峙疏离,但眼尾拖曳着软红,睫羽微颤,倒像是春雪微溶,透出点点无情的妩媚。

 




 

  “你也是被抢来的?”

  “怎么穿的这样少?!”

  几乎是刚开口,一道脆玉击石的声音便急急打断了我的话,美人蹙着眉头,威压不自觉流露出来。

  上前几步,他褪去肩头披着的外衣,熟练地弯腰给我搭上,皙白纤长的手指向下摸到我的手腕,不悦地攥紧了往屋里走。

  “此地衣着放浪,就知道你多半也会学坏。”

  





  “不是......哎哎哎......”

  稀里糊涂地被人扯住进了屋,我还没反应过来,见他又蹲下身,随手拿起桌上的针线要把我旗袍下摆的开叉给缝住。

  这哪个土堆里爬出来的老古董啊歪!

  我慌忙屈膝朝椅子里缩,又伸出抓住美人的手腕,触感温凉滑腻,惹得我下意识摩挲了几下。

  他也抬眸望着我,灯光融在水涟涟的眸子里,身子颤动一下,似乎有些紧张,但又没躲,反而是倾身又朝我腿边靠了靠。

  “你还是这么心急,阿笺。”

  





  “不不不是,你谁......”

  “我是你的夫君,阿笺。”

  “你让我把话说完行不......”

  “听话,”他又起身走到桌边,喜烛旁是两杯清酒,其中一杯递到我嘴边,“阿笺,你把我忘了也没关系,再成一次婚就是了。”

  “喝了它。”

  





  淡漠的眼瞳随着话语渐渐晕开暗红的光影,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控制不住地张开嘴咽下那杯酒。

  清酒温润,但我的脑海里却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一帧帧陌生的记忆流水般淌过。

  





  “神仙哥哥,修仙会比做人更快乐吗?”

  “你长得真好看,我有点后悔做你的徒弟了,我真想娶你。”

  “妖鬼精灵都有自己的活法,宗门世家又为何横加干涉?师尊,这就是你带我修得道吗?那我倒宁愿你当初见死不救,放我入轮回......”

  “不是我放弃了您,师尊,您本就在世家云端,可我是滚在红尘里一身泥泞的人,我不愿再同您一道了。”

  “师尊......不,我不要您在做我的师尊了.......”

  “沈沅,你能不能别再救我了?”

  “沈沅!”

  “沈沅.......”

  .......



  一团一团模糊的光斑沾满我的视线,记忆滑过又徒留一片茫然空白,我下意识伸手去抓,但冰凉的空气里只有一双柔软温凉的手掌覆上来。

  “阿笺,真好,我又嫁了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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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后还是成功打入商会,当然,代价是娶了个脾气坏又古怪的神棍二姨太。

  原来那晚的美人出自道家宗门,听张司令说好像是什么得道仙君,他家老太爷被小鬼缠身就是仙君一道符纸给治好的。

  而仙君接受张家的供奉,为他们驱邪除祟,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牵线搭桥介绍我们见面。

  “赵小姐,仙君多体贴啊,怕突然出现吓到你,还特意让我当牵线人安排,啧啧,一往情深呐。”

  听着张司令满脸的崇拜,我狠狠地捏了捏拳才没有把雪茄给塞他鼻孔里,“你不会真觉得安排冥婚很浪漫吧!!!”

  





  

  不情不愿地将仙君请回府里,我正愁怎么安置他,管家老徐就自动领悟了我的意思,腰杆子一弯领着家里的下人就对着沈沅问好——“见过二姨太!祝二姨太和小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沈沅被这阵势吓得不禁退后几步,玉白的面颊后知后觉爬上绯色,但又强撑着冷意,晃了晃我的手腕问:“二姨太是什么意思?这府里还有大姨太?”

  “呃.......”

  我后颈泛起一阵冷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对他赔笑道:“姨太是我们这对长辈的尊称,仙君您道行深厚,自然担得起我们一句姨太。”



  老徐瞠目结舌,震惊的目光瞅了瞅我,又瞅了瞅皱眉思索的沈沅,似乎在分辨哪个是真傻。

  “阿笺,”不安地轻唤我一声,沈沅垂下眼睫,眸底细碎的水光被遮掩,他只是叹息一般央求我:“我的确大你许多年岁,但我既嫁与你,心底就想着做你的枕边人,这些个长幼尊卑的秩序,会让我难过的。”



  “你......”你原来是真傻啊。

  “嗯?”

  沈沅见我话说一半,迟疑地低头蹭蹭我的额角,眼尾的软红衬得他眉眼妖艳又绮丽,鼻音短促,像妖精勾人似的。

  “你这小模样可真带劲啊。”

  心肝都被蹭得打颤了,我哪管老徐在比划什么,一双手像自己长眼似的摸到他腰上,揉捏几下,在沈沅又红着脸有些嗔怪地望过来时,弯了弯眼开心道:“今晚我去你房里好不好?”

  




  “赵小姐.......”

  清丽好听的声音打断了我黏在沈沅唇上的目光,程老板从老徐身后走出来,探究地视线落到我和沈沅之间,弯了弯眸子柔和地开口问道:“昨夜我担心您,就和管家一起等您回来,还好您没事,我这心也能落地了。不过您答应过今晚去曲云楼给我捧场,还作数吗?”



  “自然.......嘶.......”

  手腕被勒紧,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答应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身侧沈沅的冷笑,“我与阿笺新婚燕尔,你一个戏子来凑什么热闹?”



  “我自然只是一个戏子,但赵小姐可是极钟爱我这把嗓子呢。”

  程老板眼底闪过阴郁,但眨眼间又换上柔软缠绵的笑意,盈盈脉脉地望向我。

  沈沅侧身将我拢在他怀里,泼墨似的青丝遮住我的余光,他弯下腰,语气竟是比风月场里的戏子还勾缠,“阿笺,今晚你是要去听他唱戏,还是想听我叫......”

  余音被故意咬住,黏黏糊糊勾的人绮念横生。

  滚烫的耳垂被蹭了一下,沈沅似乎还嫌我掐他腰的手不够用力,继续耳语道:“想不想让我把嗓子叫哑?阿笺.......”

  

 





 

  

  

  我一直觉得沈沅该是个妖道,毕竟哪个正经道士像他似的摸下小手就羞的眼尾泛红,轻喘着气朝人怀里靠。




  “二姨太瞧着邪乎得很,小姐你要不去咱正房姑爷那拜拜?”

  老徐到底是从小看顾我长大的管家,一见我那副被小妖精吸干精气的模样,就连忙忧心忡忡地建议。

  我倒是深以为然,但又想到沈沅手臂缠着我泪涟涟轻喘的勾魂样,有些犹豫:“不至于吧,他就是缠人一点,没那么邪......”



  “完喽完喽,色字头上一把刀喽。”老徐恨铁不成钢地挖苦我。

  “行吧行吧,你去准备车马。”我脸上发烫,心虚地摆摆手,“不过我还是带着沈沅比较好,咳咳,他确实也该去敬一杯侧室茶。”

  

  






  

  马车到水云寺前,沈沅牵着我下来,被咬破的下唇仍肿着,红艳艳的噙着水光。眉眼仍是冷淡的,玉白无暇的脸上唯有这点揉烂的春色,勾缠出丝丝缕缕红尘的气息。




  老徐别过脸表示没眼看,我则故作镇定地哼着小曲带沈沅到山顶的桐树下面,戳了戳他的腰,我示意道:“去,喊哥,这是我大老婆。”



  “阿笺,这........”




  “哎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是真的啊,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我妈没办法就找人算命给我娶了一棵树,可能听起来有点荒谬但我的病确实逐渐好转了所以我妈说以后不管再娶谁都不能动摇神树的正房地位所以你能接受吗沈沅你一定能吧!”




  自小在学堂因为这件事被取笑过太多次,我不太敢看沈沅的表情,心里揣揣不安,低头拱在他怀里突突突说个不停,而一双手则箍在他腰间不放。

  沈沅不能拒绝我,因为......因为我已经有点喜欢他了......



  心底阴郁的思绪蔓延,我已经想到用什么颜色的绳子把沈沅拴起来时,他却伸手将我拢得更紧,唇瓣在我眼尾蹭了蹭,轻声笑开,“阿笺,这棵树就是我呀。”



  “别闹......上位不是这么上的......”



  沈沅挑眉,见我不信,指尖抬起一挥,桐树绿茵茵的枝叶之间蓦然绽开一簇簇浅紫白雪的桐花,山顶风过,花瓣挤挤攘攘凝成一条花溪淌向我们周身。

  点点荧光从沈沅指尖溢出,他眉眼间似有神明的悲悯,但泪光点缀的湿红却又为他涂上无边欲念。



  “阿笺,我可以不要记得我,但我又怎么舍得不陪着你呢?”

  目光痴怨,沈沅像是从很遥远的过去在看着我,泪珠一行行淌落,但俯身将吻落下时,他又餍足地喟叹出声。




  “神树是我,阿笺,你屋前的海棠也是我,街角蹭过你脚踝的狸猫是我,梅雨里撞进你怀里的春燕也是我.......我将神魂撕成一缕一缕,一直陪着你呢,阿笺,如今我终于找到永远陪着你的方法了,那你呢,”

  沈沅脸上有泪,但却翘着唇角,绽出颤巍巍的笑问我:“你怕不怕我,阿笺?”

  

  





  桐花落了,堆在脚边就是满地香软的雪,我蹭进沈沅怀里,他也香香软软的,发丝缠在我颈侧还带出撩人的痒。

  “我不怕。”摇了摇头,我心里自剩一个念头——沈沅不要再哭了。

  沈沅独自跋涉过那么漫长的时光,他一定很累了。

笑着吻住沈沅,我逗他:“你这么好看,吸干我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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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道多艰,我并不常设想以后,不论是读书留学还是应酬生意,我总觉得能快活一天便是一天,活的时候舒坦,死的时候也不可惜。




  沈沅与我不同,他是方外之人,又重规矩又讲体统,条条框框之下把自己鲜妍的模样都给折损三分。但总归他对我常常妥协,所以软磨硬泡之下,我也终于是将仙君拉进凡尘里滚了个遍。


  半夜吃点心、早起喝豆花,春日放纸鸢、夏日刨冰饮,秋日里一起熬了柿子糖浆学做蜜三刀,冬日围着火炉烤板栗......沈沅怨我把他养得又懒又馋,但仙君玉面含春,坐在葡萄藤下等我用饭时又笑得那样好看。

  所以我想,他大概也有在喜欢这种人间吧。

  

  





  可过日子若能一直平淡相守也是好的,但人又不得不面对命运偶然的惊扰。

  以前我倒是不怕,只现如今喜欢上沈沅,便害怕他会怕。





  开春时一场病来的猝不及防,我喝了许多药,中医西医都来看过,只说让将养着身子,先不要过度操劳。

  病中沈沅陪着我,眼睛常是水红水红的,偷抹过胭脂一般好看。于是我枕在他怀里,又想到等到我六十岁、七十岁时,沈沅仍旧会是这幅好模样。

  那时候又该怎么算?喊这样的神仙哥一句“老伴”,我是拉不下那个脸面。

  





  “沈沅,我们商量个事情好不好?”

  晚饭后我喝完沈沅递来的中药,拉住他的手坐回床边。桌案上食盘里散落着坚果和糖果子,我紧张地抓了一把,填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对他说:“等到我四十岁的时候,你就走吧,别再见我了好不好?”




  “阿笺?”灯光下沈沅的眼眶更红了,脸色也愈白,红白对峙,眉眼凄艳,他攥住我的手用力得微微发抖,强扯着笑又问我:“你吃药吃糊涂了吧?说什么呢?若是无趣了我给你念话本子听好不好?唱折子戏也......”


  “我很清醒,沈沅,我说真的,”料到过他的反应,我倾身揽住沈沅的腰,整个人挨近他怀里,伸手一下下拂过他的脊背,又轻轻地给他顺着垂散的乌发,“能与爱人在风华正茂时相爱固然美好,但我们俗人却更执着于白首之约。”


  “沈沅,我如今二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与你正相配,可十年后我眼角就会生出皱纹,皮肤也会像旧纸张一样泛黄枯败,那时候,我除了辛苦保养,还可以厚着脸皮做一对不怎么般配的女富商和小白脸。但我四十岁呢?五十岁呢?”


  “我又岂会在意过这些?!”


  “可我在意啊,沈沅,”望着手背上滴落的泪珠,我征了怔,抬起手却始终没有落到他眼尾,“我不想把自己最孱弱糟糕的暮年展示给你看,尤其是在永远年轻貌美的你面前。”


  泪珠又砸了下来,沈沅的青丝拂过我颈侧,一股微苦的柑橘味逸散,他无声无息地又拢紧我,仿佛默默做了某种重大决定,唇角弯弯又绽出笑。


  “乖乖养病,阿笺.......你只要喜欢我就够了,相守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我会陪着你,阿笺,以你期望的任何方式。”

  





  

  病将养好之后,我同沈沅仍是一日一日相伴着吃饭、喝茶、睡觉,俗尘里似乎也只有这些琐事值得挂在心头,但我们却都心知肚明,关于那次夜谈,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原以为只教时间一长,总能想到法子解决。但沈沅欢欣鼓舞地抓着我的手去碰他的肚子时,我才惊觉自己错的多离谱。



  濯濯青莲一般的仙君眼底满溢着疯狂,跪在床边抚着平坦的小腹,青丝披散,指节泛红,“阿笺,生个孩子,只要生下孩子就能破掉仙格.......生下他.......”



  “生下他,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沈沅踉跄着去抓我的手,但我却下意识避开,退到桌边近乎陌生地看着他:“这、这不是我的孩子!!男人怎么能生孩子呢?沈沅,你骗我,这不是我的孩子。我不认!”



  身后有破碎的呜咽,沈沅跌落在地,捂着小腹痛苦地朝我爬过来。可是我砰一声甩上门,命人落锁后跑出院子,我不敢回头看他。

  沈沅没有骗我,是我在骗他。

  花要长在枝头,风要吹在云端,仙也是。沈沅要一尘不染地,俯瞰着人间。

  

  





  “小姐,您明明心里就惦记着二姨太......”

  应酬后回府时我已经有些醉了,两颊闷热,想着去吹吹凉风,但和老徐走着走着就蹲到了沈沅院里。

  老徐撇着嘴小声地用胳膊肘怼我,屋子里灯已经灭了,孕中沈沅睡得沉,不然我也不敢趴他的墙根。

  






  “唉,你记得戏折子里的《天河配》吗?凡人牛郎偷了仙子的羽衣,又逼她嫁与他,生儿育女,吃糠咽菜。后面王母将仙子接走,可那仙子在人间早有了太多牵挂,再怎么也做不成纯粹的仙,更做不成纯粹的人了。”



  靠在墙边,夜风捋清了我纷繁的思绪,望了望澄净星河,我长叹一声对老徐说:“我无意囚仙,老徐,若我是牛郎,定是将羽衣恭恭敬敬地奉还给仙子。仙自去做清贵的仙,人自作我快活的人,两处生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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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沅的月份愈来愈大,我对他完全是赶又赶不走,狠心说几句自己还要心疼。

  无奈被他拿刀逼着,又拿眼泪哄着的,我重新搬回小院,陪着沈沅仔细伺候身孕。

 



 

  随着身孕,他身上也渐渐有些变化,往常白皙细腻的肌肤总是温凉的,情动时才会生出薄汗。而如今沈沅却像旁的孕妇一般,体温高又畏热,刚入夏就打着扇抱着冰碗躲凉快。口味也变得重,沈沅往常只把吃饭当做哄我的手段,如今却总央着我陪他下馆子,佳肴小吃,零嘴甜点,好似就没他不爱吃的。



  我觉得沈沅从前就像一块温凉无暇的白玉,可怀孕后,白玉就变成了一块香软温热的米糕,慰帖地在我怀里,烫得刚刚好。

  我隐隐有些猜出他身上变化的原因,但下意识又自欺其人不愿戳破。心里有愧,夜里睡也睡不安稳,断断续续有陌生的记忆侵扰我的脑海。

  一幕比一幕生动,一夜比一夜鲜活,渐渐不像是梦了,倒像是前世今生的轮回。

  




  江南农家的小姑娘被测出灵根,父母和弟弟摆了一天的酒席欢喜鼓舞地送她进仙门。


  少年仙君抓到她偷吃柿子饼,要出口的训诫却被小姑娘含糊的嚎啕声打断,她抱着他的腿哭得好伤心,小仙君手心怔怔地落下,有些无措地揉着她的脑袋安慰:“修仙可以长生,自然会比做人快乐。”


  小姑娘在灵誓大会上做了仙君的弟子,她带着农家小孩的勤快闯进冷寂的仙殿,蒸糖糕做糍粑,秋天熬梨水春天酿樱桃。师尊呵斥她灵台不净,但总又心软见不得她撒娇央求,任着小弟子在灵芝仙草中间种了一大片苋菜,总用玉簪挽着的乌发也被她用粉嫩深红的发带辫成娇娇俏俏的发髻,而她还要坏心眼地一口一个小美人,不尊师也不重道。


  小仙君对小姑娘很好,小姑娘对仙君也好,漫漫仙途如果能彼此相伴着走下去倒也不算煎熬。但小姑娘却中途叛出仙门,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只是求仙君:“阿爹阿娘死的时候,师尊告知我这不过是宿命轮回,没什么难过的。后来弟弟也老死了,他甚至认不出我,喊着囡囡央我去探望他的姐姐......如今呢,师尊,我在意的人都死了,我一个一个送走他们,忽然就不理解这仙途了。”


  “仙门世家把持着灵脉资源,而凡人只能如蝼蚁卑微苟活,师尊你未入过凡尘,自然不知道我对宿命的嫉恨。我不要修这伪善的仙了,我宁愿剔去灵骨,投入轮回,往后生生世世做个鲜活滚烫的俗人去。”

  


  小姑娘叛出仙门的举动触犯了各宗门世家的利益,没有任何修士可以开这种先例,所以他们决定抹杀她这个变数。仙君心神俱灭,既恨弟子抛弃了自己,又恨仙门伪善凶残。他对外宣称自己与弟子苟合,结了灵胎,若是有人杀了他的弟子,便是与他作对,与他背后的宗门作对。




  ......

  再后来,记忆都变成干涸的血色,大抵痛得很,我梦里都冷汗津津,惊醒后缠住沈沅的脖子,脸埋在他的发丝间才能平复心痛。


  “都过去了的,阿笺,没关系,我这次真的嫁与你了。”


  沈沅温热的手心揉了揉我的后颈,拨开发丝捧住我的脸亲了亲,“当年他们将我困在宗门,我为了找你堕了仙格,心魔滋生,这本是我的因果。”



  “可你是因为看到我的命魂灯灭了才堕魔的,这怎能算你的因果!”



  “阿笺,我杀了那些围剿你的修士,这就是我的因果,我不曾有悔......”


  我还想再争辩,但沈沅的手心却遮在我眼前,温热的气息凑近,他安抚地亲了亲我,声音微微哽咽却十分欢喜:“我很想阿笺熬得鱼汤,想念阿笺为我摘得青枣,想念阿笺陪着我每一刻......”

  “我想你了,阿笺,刻不容缓地想。”

  








  

  民国十三年冬,我和沈沅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并不美好却又刚好的年代。


  暮冬傍晚沉重的雪云被橙红浅黄的霞彩驱散,沈沅汗湿的长发一缕一缕蜿蜒缠绕在我手腕上。


  他的灵力随着生产的过程逐渐散尽,脱力地倚在我怀里的,再不是云端的仙君,而是我鲜活的爱人。


  我心头滚烫得想哭一场,却又止不住笑,亲了亲沈沅,笨嘴拙舌地想要说爱,但到嘴边我又问他:“沈沅,我给你烤小橘子吃好不好?”


  “阿笺,我也爱你。”


窗外绮霞漫漫,灯下岁月长长。



我想呀,我要给沈沅摘一辈子青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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